良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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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錦書骨子裏是個任性至極的人, 其實也是因為沒長大，心性定不下來。
她想要的東西，一定要拿到手試試, 試了若是不喜歡, 也許就扔了。
可是人和東西是不同的，感情更是歷久才能彌香。
女兒家的婚嫁通常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, 蘇錦書從小無人用心管教, 才養成這麽個隨心所欲的性子。
蓮沼鎮很小, 鎮上年紀相仿的少年也不多，而且基本都與她不大能合得來, 陸錫是第一個能讓她動心的人。
感情這回事, 講究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, 除卻巫山不是雲。
可蘇錦書還沒有這種心境。
她的世界至今為止都是純粹的。
未知可以給人帶來巨大的恐懼, 掌控欲越強的人越無法抵消這種恐懼。
陸錫便是如此,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，到底該如何扭轉結局。
而當夢境和現實的軌跡一步一步重合起來的時候, 他的焦躁開始日覆一日的疊加。
如果一切都是徒勞, 他所能做到的最後一步就是牢牢抓住蘇錦書不松手。
他猜不到夢中的那個蘇錦書到底經歷了什麽事，遇見了什麽人。
可有一點他可以保證，蘇錦書若是願意跟在他身邊, 絕不會變成那個樣子。
他這話說的像是要發瘋，蘇錦書聽著也要瘋了。
這樣好看的一雙眼睛……挖出來便死去了。
管姝現在心情也亂的很, 她早就有種不好的預感, 沒想到還真讓她猜對了。
再理智的人也會有失控的時候。
像陸錫這種人偏執起來格外可怕。
蘇錦書沈默了許久，輕輕一動, 掙開了他的手，說：“你不是說來淮安有正事嗎, 你先去辦事吧，等事了我們再聊。”
聽起來還是不太情願。
她既不想和陸錫繼續糾纏了，也不想要他的眼睛，她就是想幹脆利落的說聲再見，然後再也不見。
陸錫凝望了她一會，起身幫她放下了帳幔。
蘇錦書聽到門輕輕合上，他走了。
她靜坐了一會，頹然的仰面躺下，她雖然不太聰明，卻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。
勉強和強求要不得，強扭的瓜也不會甜。
暗巷中，管姝跟在陸錫身後，隨著他時快時慢的速度，心知情況不太妙。
她輕輕念叨了一句：“完了，我就知道，遲早能走到今天這一步……”
想當初，暗門那些先輩們，那個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冷面人，可一旦中了美人劫，一個比一個離譜，都好像魔怔了一樣，命都不要了。
陸錫道：“我還沒聾。”
管姝：“我自己嘀咕兩句你別管。”
陸錫驟然停下腳步，仰頭望著天上一輪黯淡的玄月，道：“就快到十六了。”
他倒是還惦記著這件正事。
暗巷中有一扇褪了色的朱門，他們往前一拐，推門進去，就是一座小院。
院子裏壓著一個人，正是當時他在淮安擒住的紫微道中人，當日，陸錫頂替了他的身份，前去群玉館赴宴時，他也毒發了。
他本沒指望陸錫能在群玉館中保全一條命。
可是，陸錫竟活著回來了，而且還給他帶了足夠解毒的香。
他在清平司的地牢裏熬了幾日，沒有再受刑罰，一身的傷養的七七八八，如今看著體面了不少。
他原本坐在門前臺階上，見到陸錫進來，他站了起來。
陸錫對他道：“上次我帶出來的香不足以緩解你這次毒發，你的生路，還是要到群玉館中找一找。”
“我曉得。”他說。
陸錫輕飄飄道：“可惜，幾天之後，世上便再無群玉館了。”
此話深意，他立刻就明白了。
他身上的毒今後再也不能指望群玉館了，清平司救過他一回，他賭一把生路，但前提是他要拿出誠意。
“謹遵大人之命。”他跪拜下來。
荒草從中傳來一聲低沈的嘶吼，陸錫循著聲音望去，一個漆黑的鐵籠子裏，一只黑豹正在焦躁的的轉圈。
這是當初他從蓮沼鎮帶回來的小東西，如今已歸他所有。
陸錫道：“他餓了，餵飽它。”
管姝往籠子裏扔了一只雞。
籠子裏一陣撲騰，沒過多久，豹子安靜了，雞也安靜了，只留血腥味慢慢在黑夜中散開。
蘇錦書決定在淮安的街市上走一走，散散心。
淮安的街市雖不及京城的熱鬧，卻也是琳瑯滿目，令人目不暇接。
從前，她是最喜歡這種熱鬧的，如今卻只是淡淡的，走在其中心緒平靜的很。
唐九告訴她，這是長大了。
果然，人長大了都會變的。
她也要變了。
見慣了宮裏各種精巧貴重的珍珠彩寶，街邊的小飾物已經不能吸引住她的目光了，反倒是街邊小攤販看著她灰蓬蓬的樣子，會覺得她寒酸，露出些輕蔑的神情。
蘇錦書對此並不在意，她過了一座石橋，便專門挑些安靜的地方，將更多的註意力放在賣菜的攤子上。
家裏的菜和糧都差不多快見底了，正好今日出門順便買些新鮮的回去。
橋這邊稍微清凈一些，攤子少，人也少。
蘇錦書蹲在一個攤前，挑了幾根新鮮的胡蘿蔔，一摸荷包竟然忘記帶錢了，好在唐九陪著她一起，她正想從唐九身上拿一些，一回頭，發現唐九正盯著一個方向，表情兇得很。
這是看見什麽了？
蘇錦書好奇的望過去，不遠處的橋頭柳樹下站著一個女人。
蘇錦書瞇眼看清那女子的臉，也楞了。
是個好久不見的故人。
劍蘭。
蘇錦書最後一次見她是在衡州，那次的見面可以說是不歡而散。
自從彩珠夫人死後，劍蘭沒了主子，已經消失很久了。
蘇錦書沒想到，能在淮安見到她。
劍蘭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，可能是忌憚唐九的存在，她停下了，遙遙沖蘇錦書招了招手，示意她過去。
蘇錦書把胡蘿蔔撿在籃子裏，沒有理會她的招呼，轉身走了。
不t到一刻鐘。
管姝向陸錫報信：“情況有變，郡主今日在街上閑逛，與劍蘭打了個照面。”
陸錫正在與籠中的畜生培養感情，動作一頓問：“她們聊了什麽。”
管姝道：“劍蘭想聊，但郡主沒理她，走了。”
蘇錦書現在有點誰也不想理的意思。
陸錫心裏罩上一層淡淡的愁，以前從來沒這麽難哄過，小姑娘表面看著天真浪漫，實則一點也不好拿捏。
管姝見縫插針，道：“主子，你要不再考慮考慮，我覺得挖眼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。”
陸錫靠在籠子上生悶氣。
籠裏的黑豹伸出爪子在他肩上輕拍了拍，似是疑惑，為何剛才玩的好好的，忽然就停了。
陸錫敷衍的給它拋了幾個球，道：“給我盯死劍蘭，別讓她有什麽動作。”
到了夜裏，蘇錦書吃過飯後，蹲在門檻前啃胡蘿蔔，才終於回過味來。
她好像猜到陸錫來淮安的用意了。
劍蘭是當初陸錫外放的餌，她和陸錫同時出現在此，是不是證明陸錫想釣的魚已經上鉤了？
彩珠夫人是帶著秘密死的。
這個秘密與她緊密相連。
蘇錦書將胡蘿蔔咬的嘎嘣脆，神色卻逐漸凝重起來。
日頭已偏西，蘇錦書蹲坐在門檻上，面前忽然落下一個陰影。
她擡起頭，看見了劍蘭。
劍蘭到底還是找來了。
“郡主不太想見我。”劍蘭道。
衡陽郡主的封號已經傳遍天下，她當然也知道了。
蘇錦書把蘿蔔纓扔進竹筐裏，道：“你我之間還是不見比較好。”
恩怨交織在一起掰扯不清的時候，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快刀斬亂麻。
劍蘭冷淡的笑了笑：“郡主真薄情，記仇不記恩，好歹十多年的情分呢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滅門之仇，此恨難消，這份恩我要是記了，那等同是認賊作父，可不見的是什麽美名。”
劍蘭道：“郡主如今身份不同了，嘴皮子功夫也見長了。”
她擡頭看了看這間小棺材鋪，道：“剛開張不久吧，記得上個月這裏還是一間茶鋪呢，你怎麽來這了。”
蘇錦書反問：“我為什麽不能來這。”
她靜靜的看著劍蘭，她知道，這是試探，她不能讓劍蘭試探出破綻。
劍蘭道：“我以為郡主應該在京城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我不喜歡京城了，不愛呆在那。”
劍蘭又笑了：“京城的日子不好過吧，也難為你這性子了。”
蘇錦書站起身，不再被她的影子籠罩，道：“一看見你就想到我被騙的團團轉的那些年，不要來打擾我，否則，我會寫信向皇上陳情，請求他殺了你。”
劍蘭絲毫不怕，道：“何至於這麽麻煩，清平司的陸小侯爺可情願為你肝腦塗地呢，你捎一句話，他立刻就能來。”
這依然是一句試探。
蘇錦書心想，絕不能讓她知道陸錫已經在淮安了。
她平靜地說：陸小侯爺並非良配，我與他已無任何關系。”
劍蘭輕輕松了一口氣。
荒園裏的陸錫卻是倒吸一口涼氣。
並非良配……
他確認道：“她真是這麽說的？”
管姝艱難點頭：“是。”
他微微擡起手，又放了下來，沈默了好一會兒，他開始笑。
管姝瞄見他這個表情，有點發怵。
陸錫心裏豁然陰沈了下來，仿佛面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淵。
——“既然並非良配，那就做怨侶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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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兒家的婚嫁通常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, 蘇錦書從小無人用心管教, 才養成這麽個隨心所欲的性子。
蓮沼鎮很小, 鎮上年紀相仿的少年也不多，而且基本都與她不大能合得來, 陸錫是第一個能讓她動心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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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世界至今為止都是純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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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錫便是如此,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，到底該如何扭轉結局。
而當夢境和現實的軌跡一步一步重合起來的時候, 他的焦躁開始日覆一日的疊加。
如果一切都是徒勞, 他所能做到的最後一步就是牢牢抓住蘇錦書不松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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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這話說的像是要發瘋，蘇錦書聽著也要瘋了。
這樣好看的一雙眼睛……挖出來便死去了。
管姝現在心情也亂的很, 她早就有種不好的預感, 沒想到還真讓她猜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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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錫凝望了她一會，起身幫她放下了帳幔。
蘇錦書聽到門輕輕合上，他走了。
她靜坐了一會，頹然的仰面躺下，她雖然不太聰明，卻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。
勉強和強求要不得，強扭的瓜也不會甜。
暗巷中，管姝跟在陸錫身後，隨著他時快時慢的速度，心知情況不太妙。
她輕輕念叨了一句：“完了，我就知道，遲早能走到今天這一步……”
想當初，暗門那些先輩們，那個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冷面人，可一旦中了美人劫，一個比一個離譜，都好像魔怔了一樣，命都不要了。
陸錫道：“我還沒聾。”
管姝：“我自己嘀咕兩句你別管。”
陸錫驟然停下腳步，仰頭望著天上一輪黯淡的玄月，道：“就快到十六了。”
他倒是還惦記著這件正事。
暗巷中有一扇褪了色的朱門，他們往前一拐，推門進去，就是一座小院。
院子裏壓著一個人，正是當時他在淮安擒住的紫微道中人，當日，陸錫頂替了他的身份，前去群玉館赴宴時，他也毒發了。
他本沒指望陸錫能在群玉館中保全一條命。
可是，陸錫竟活著回來了，而且還給他帶了足夠解毒的香。
他在清平司的地牢裏熬了幾日，沒有再受刑罰，一身的傷養的七七八八，如今看著體面了不少。
他原本坐在門前臺階上，見到陸錫進來，他站了起來。
陸錫對他道：“上次我帶出來的香不足以緩解你這次毒發，你的生路，還是要到群玉館中找一找。”
“我曉得。”他說。
陸錫輕飄飄道：“可惜，幾天之後，世上便再無群玉館了。”
此話深意，他立刻就明白了。
他身上的毒今後再也不能指望群玉館了，清平司救過他一回，他賭一把生路，但前提是他要拿出誠意。
“謹遵大人之命。”他跪拜下來。
荒草從中傳來一聲低沈的嘶吼，陸錫循著聲音望去，一個漆黑的鐵籠子裏，一只黑豹正在焦躁的的轉圈。
這是當初他從蓮沼鎮帶回來的小東西，如今已歸他所有。
陸錫道：“他餓了，餵飽它。”
管姝往籠子裏扔了一只雞。
籠子裏一陣撲騰，沒過多久，豹子安靜了，雞也安靜了，只留血腥味慢慢在黑夜中散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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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九告訴她，這是長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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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看見什麽了？
蘇錦書好奇的望過去，不遠處的橋頭柳樹下站著一個女人。
蘇錦書瞇眼看清那女子的臉，也楞了。
是個好久不見的故人。
劍蘭。
蘇錦書最後一次見她是在衡州，那次的見面可以說是不歡而散。
自從彩珠夫人死後，劍蘭沒了主子，已經消失很久了。
蘇錦書沒想到，能在淮安見到她。
劍蘭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，可能是忌憚唐九的存在，她停下了，遙遙沖蘇錦書招了招手，示意她過去。
蘇錦書把胡蘿蔔撿在籃子裏，沒有理會她的招呼，轉身走了。
不t到一刻鐘。
管姝向陸錫報信：“情況有變，郡主今日在街上閑逛，與劍蘭打了個照面。”
陸錫正在與籠中的畜生培養感情，動作一頓問：“她們聊了什麽。”
管姝道：“劍蘭想聊，但郡主沒理她，走了。”
蘇錦書現在有點誰也不想理的意思。
陸錫心裏罩上一層淡淡的愁，以前從來沒這麽難哄過，小姑娘表面看著天真浪漫，實則一點也不好拿捏。
管姝見縫插針，道：“主子，你要不再考慮考慮，我覺得挖眼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。”
陸錫靠在籠子上生悶氣。
籠裏的黑豹伸出爪子在他肩上輕拍了拍，似是疑惑，為何剛才玩的好好的，忽然就停了。
陸錫敷衍的給它拋了幾個球，道：“給我盯死劍蘭，別讓她有什麽動作。”
到了夜裏，蘇錦書吃過飯後，蹲在門檻前啃胡蘿蔔，才終於回過味來。
她好像猜到陸錫來淮安的用意了。
劍蘭是當初陸錫外放的餌，她和陸錫同時出現在此，是不是證明陸錫想釣的魚已經上鉤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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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秘密與她緊密相連。
蘇錦書將胡蘿蔔咬的嘎嘣脆，神色卻逐漸凝重起來。
日頭已偏西，蘇錦書蹲坐在門檻上，面前忽然落下一個陰影。
她擡起頭，看見了劍蘭。
劍蘭到底還是找來了。
“郡主不太想見我。”劍蘭道。
衡陽郡主的封號已經傳遍天下，她當然也知道了。
蘇錦書把蘿蔔纓扔進竹筐裏，道：“你我之間還是不見比較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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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蘭冷淡的笑了笑：“郡主真薄情，記仇不記恩，好歹十多年的情分呢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滅門之仇，此恨難消，這份恩我要是記了，那等同是認賊作父，可不見的是什麽美名。”
劍蘭道：“郡主如今身份不同了，嘴皮子功夫也見長了。”
她擡頭看了看這間小棺材鋪，道：“剛開張不久吧，記得上個月這裏還是一間茶鋪呢，你怎麽來這了。”
蘇錦書反問：“我為什麽不能來這。”
她靜靜的看著劍蘭，她知道，這是試探，她不能讓劍蘭試探出破綻。
劍蘭道：“我以為郡主應該在京城。”
蘇錦書道：“我不喜歡京城了，不愛呆在那。”
劍蘭又笑了：“京城的日子不好過吧，也難為你這性子了。”
蘇錦書站起身，不再被她的影子籠罩，道：“一看見你就想到我被騙的團團轉的那些年，不要來打擾我，否則，我會寫信向皇上陳情，請求他殺了你。”
劍蘭絲毫不怕，道：“何至於這麽麻煩，清平司的陸小侯爺可情願為你肝腦塗地呢，你捎一句話，他立刻就能來。”
這依然是一句試探。
蘇錦書心想，絕不能讓她知道陸錫已經在淮安了。
她平靜地說：陸小侯爺並非良配，我與他已無任何關系。”
劍蘭輕輕松了一口氣。
荒園裏的陸錫卻是倒吸一口涼氣。
並非良配……
他確認道：“她真是這麽說的？”
管姝艱難點頭：“是。”
他微微擡起手，又放了下來，沈默了好一會兒，他開始笑。
管姝瞄見他這個表情，有點發怵。
陸錫心裏豁然陰沈了下來，仿佛面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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